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枪口留下的活人

（小小说）

广西贵港 古佳民 古梅民

神枪手老张退休了，在警队的时候，担纲狙击手职位，干了一辈子的警察，虽然没有过轰轰烈烈的大事，却杀了不少坏人。他的职业比较神秘，每次他出警，都是因为有非常棘手的突发事件等着他，他被同事誉为“生命判官”，但他心静如水，一生最大的心愿是“最好不要动用狙击手”。

老张眼力好，技术精湛，自从担起“合法杀人”的狙击手后，从不失手，唯独有一次，一个年青人从他的枪口下保留了性命，这成为老张警察生涯一个“不光彩一页”，但经过长时间的冲洗他慢慢已经淡忘了此事。退休后，老张过上安逸的生活，常常跑到新建的公园里打太极拳，从来没有的平静，终于得到了，但有一个深藏了15年的心结尚未解除。

15年前发生什么事呢？原来那年高考后不久的一个下午，天气炎热，老张又接到上级命令，大概情况是，一名18岁的高中毕业生因高考失利，劫持一名任课老师，扬言要与老师同归于尽，要求狙击手临场备战。老张在事发现场较远的地方找到了狙击点，静静等待狙击命令。他先用望远镜仔细观察，一名悲伤的年青人手持水果刀架在老师脖子，在学校学生宿舍楼顶一直在哭诉，时不时激动地把老师推到楼边，因为太远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，但可以看清他们的表情，老师微眯双眼脸无表情，年青人哭得不成样子了。楼下跪着两个中年人，也在仰头望着他们哭诉着什么，整个场面与以往的劫持案有所不同的是，年青人明显是没有经验的人，处处把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眼下，现场氛围是悲伤，而不是恐惧。老张也有女儿参加今年的高考，他能比较准确的猜测到了事件的来龙去脉，只觉得这孩子很可惜。老张缓缓吸了一口气，平整一下复杂的心情，迅速进入狙击备战状态，通过瞄准镜盯死犯罪嫌疑人。

时间嘀哒嘀哒……一秒一秒过去，现场事态也越来越紧急，调解官已经无法控制局面，指挥官通过对讲机作了思想动员，疑犯劫持的是我市一名德高望重的高级教师，如果老师丧命，是我市的重大损失，现场已经难于控制，狙击手做好狙击准备，随时进行狙击，保护老师的生命安全。……就在年青人挥刀一瞬间，砰的一声，几乎同时一群警察迅速扑了上去控制局面。最终，老师得救了，年青人只是晕死过去，这年青人也成为老张狙击枪下唯一没有击毙的人。对于解救，人质安全是第一要素，他的做法被认为风险过大，算是不太成功的解救，老张此次狙击工作受到了上级的批评，但队里同志们都心里清楚老张为人，他为留下年青人的命也受到极大的心理压力。

“这不是老张吗？”声音很陌生。

谁还认识我啊？老张很低调的一个人，一直以为在公园里是没有谁认识自己。回头一看，两个与自己相仿年纪的老年人看着自己，不认识，他问：“在叫我？”

“对啊！”

“认识我？”

“你不认识我们，我们却认识你。还记得15年前学生劫老师的事吗？”

“呵——，那孩子怎么样了？”老张恍然大悟。

“老张，我们一直在找你啊。当初我们知道你是有名的神枪手，在关键的时候保全了我儿子的性命后，我们特意去找了你领导，你领导要求我们不能见你，怕影响你的工作。现在好了，你也退休了，没有什么影响了。”说着夫妻俩就给老张下跪。

“这是干嘛了！快起来！快起来！”老张赶忙扶起他们，“我知道了。你们这样做影响更加不好。”

这是久违的感谢，老张深知为人父母之苦心，紧握他们的手，“我感同身受，孩子现在还好吧？”

“他现在很好。感谢政府给他重新做人机会，在牢里改造好，提前出来，把在牢里学到的知识用来创业，还积极做公益事业，回报社会再造之恩。”

“哦？”老张有点迷惑了，“你儿子好像叫黄-玉-勋，对吧？”

“对对对对，不过现在不叫这名字了，他说要重新做人，做什么事都喜欢用新名字。”

“这孩子，是有心人，用什么新名？”

“黄恩知。”

“就是赞助建设这个公园的黄恩知吗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有前途的年青人，知恩图报，大有所为。”

“我们计划一家人到您家拜访，以表感激之情。”

“老黄啊，你儿子懂得生命的价值所在，就是没有枉费我当初作出的冒险抉择，是对我最大的感激，现在我还要感谢他呢，无需多作一举。何况，教育好他的不是我，是党和政府，要感谢就继续做有利于社会的事吧。”这些年来，老张应当说最多话的一次了。

“这……，老张话虽这样说……”

“打住。这件事到此为止，好吧？”老张语速很平和，“ 今天你们给我送来人生中最好的消息，从此后大家把过去忘了，15年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，行吧！”

老黄夫妇只好点点头，这时老张一个深呼吸，脸变得更加的从容，道了别，就离开了。这一切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，回到平静之中。